击空的隼一般锐利,而此时那双眸子似乎也模糊了那几乎能刺穿敌人的棱角,变得格外的柔和。
任知节晃了晃脑袋,趴在了石桌上看他。
“我在很多年前,曾有幸得颍川枪王任俨任秋名指导过一段时间的骑射,恩师临走前我告诉他,待日后我功成名就,定当报答他,他笑道,他的妻子及独女都住在颍川,他身为武将,遭逢乱世,定是要立一番功名,已多年未归家,若我得空,还记得今日对他的承诺,那便去颍川颍阴替他看看夫人身体可好,看看独女知节有没有好好练枪。”
张辽很少说这么多话,任知节竟听得有些晕晕乎乎的,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,只觉得袖子湿漉漉的,顺手往脸上一抹,竟抹了一把凉凉的泪水,她愣了愣,便听见张辽又道:“后来我到了丁原帐下,随他一同前往洛阳,丁原死后,又到了董卓帐下,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之后,又随董卓去了长安。恩师说得对,戎马生涯太多身不由己,我竟一直没有替恩师回乡看看。直到听说李傕、郭汜与朱儁在中牟一仗之后率兵劫掠陈留、颍川,我才想起当年对恩师的承诺,于是便连夜快马飞奔至颍阴,打算将恩师家眷一并接回长安好生照看。”
“然后在颍阴街头看见了一个当街拦马救人的姑娘。”
张辽说到这里,顿了顿,他低头看向任知节,任知节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,几撂发丝轻飘飘地搭在她的脸颊边,她的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,也不知道在睡着之前是听到了哪里,张辽垂下眼眸,将那很少表露出的感情掩藏,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对面熟睡的人的箭头,绿叶粉裳,犹如夏日水面上悄然绽放的荷花。
“也是在濮阳城头射下了那一箭之后,我才知道,原来她,名叫任知节,是我恩师一直念叨着的从小便爱舞刀弄剑的独女。”张辽说完,伸手将掉落在她肩头的叶片拂去,站起了身,缓缓走到她身边,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。
任知节靠在他的肩窝,仍在沉睡,不知道梦见了什么,眉头微微皱了起来。
张辽低头看了她半晌,才小声说了句:
“对不起。”
任知节是在一阵一阵的摇晃中悠悠转醒的,她还未完全睁开眼睛,便感觉身下一阵剧烈颠簸,后脑狠狠地磕在了身后的木板上,她“嗷”一声惨叫,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:“知节姑娘,这段路有些颠簸,您坐稳了!”
任知节揉着后脑,皱着眉打量着周围,她的头还有些发晕,还没弄清楚状况,身下又是一阵颠簸,她这回反应快了些,立马用手撑在了身旁的木板上,而此时她也明白过来,张辽在送来的饭菜里做了什么手脚,以至于她被塞进马车都没有醒过来。她坐起身来,感觉到腰间被硬物搁到,低头一看,发现腰间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。
任知节叹了口气,扬声问道:“文远将军这是要送我去哪?”
“知节姑娘,文远将军让小的把您送去雁门马邑。”
雁门马邑。
张辽的家乡。
任知节想了想,倒真是个很远的地方。
她掀开车帘子,此时正是傍晚时分,忽然闯进的晚霞极为刺眼,使得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,等再睁开时,眼前只见被道路两旁的树冠割裂成一片一片的晚霞,再不见下邳城灰色的城郭。
“知节姑娘放心,离开了下邳地界,您就安全了。”
任知节趴在车窗上,听着车夫用软糯的徐州口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下邳风光,待听到这句时,她抬头望了望后方,道:“那不见得。”
那车夫愣了愣:“知节姑娘什么意思?”
他话音刚落,一支箭矢“嗖”一声飞了过来,钉在了马车车厢上,任知节眯着眼睛望着后面一片黑影,虽还未完全看清,但她多年纵横疆场,早已明白了那是什么。
她退回车厢内,然后掀开了马车门帘,对着车夫道:“待会儿咱们跳车跑了吧。”
那车夫已经听见方才箭矢破空之声,此时握着缰绳的手也有些发抖,他苍白着脸看向任知节,道:“可是……若此时跳车,会有危险……”
“战马训练有素,速度只会比这马车快。”任知节道。
“可是,文远将军吩咐了,一定要将您送至马邑……”
任知节听着战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,道:“若不跳车,你还未至马邑,就先见到了马面。”
她说着,一首拉着那车夫衣服后领,便要拎着他跳下车去,刚要使力,臂一阵剧烈颤抖,手肘关节在一阵哀鸣之后,彻底软了下来,她睁大着眼睛跌回了马车上。
而这时,后面的追兵已经追得近了,车夫咬咬牙,挥起了马鞭,用力地抽在了马匹身上,马一声嘶鸣,发足狂奔起来。
“知节姑娘,您身体孱弱,小的更加不敢让您跳车了。”
任知节一手扶着马车门框,听着这车夫的话,下意识想挺起胸膛说自己当年何等威风,可想想自己如今连个人都拎不起来,叹了口气,退回了车厢中。
现在,也只有赌一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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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2、再遇曹丕